【48812】周松芳:生平榜首至交——余绍宋的粤情面与粤菜缘
余绍宋(1882-1949),字越园,号寒柯,本籍浙江龙游,生于衢州。1910年日本法政大学结业回国,以法令科举人授外务部主事。民国元年任浙江公立法政专门校园教务主任兼教习。翌年赴北京,先下一任众议院秘书,司法部参事、次长、署理总长、高级文官惩戒委员会委员,北京美术校园校长、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司法储材馆教务长等职。后辞去职务退居杭州。抗战期间应浙江省主席黄绍竑之请出任浙江通志馆馆长,重修《浙江通志》。是近代闻名方志学家、鉴赏家、书画家和法学家,传世著作有《书画书录题解》《画法要录》《画法要录二编》《中国画学源流概略》《寒柯堂集》《续修四库全书艺术类概要》《龙游县志》《重修浙江省通志稿》等,编有《梁节庵先生遗诗》。
余绍宋因曾祖父余恩鑅咸丰三年(1853)大挑(相当于今天之选调)一等,以知县铨发广东,历署东莞、德庆、南雄等州县,升连州知府,补道员督办广东善后局等,至光绪六年(1880)请假回籍,宦粤近三十年,并与粤人订立婚姻,乃至子女埋骨于此,留下深沉的根由。如嫁女于广东番禺的梁汝乾,虽未逾一年而寡,未能留下子嗣,以从子即晚清名士兼名宦梁鼎芬的胞弟梁鼎蕃为嗣,而梁鼎芬十一岁时父母双亡,幸赖余氏抚之如己出,教养兼至,卒能有成。后来,梁鼎蕃逝世,也无子,乃由梁鼎芬子劬谦过继,所以母子、祖孙联系更为建立,梁鼎芬亦待余氏如生母。余绍宋称余氏为姑婆,称梁鼎芬为表伯,虽乏血缘而情意不渝,良有以也。比方余绍宋自日归国,得授外务部主事,即梁鼎芬之力。梁鼎芬死后,襄理凶事,特别是辑刊《节庵先生遗诗》六卷,殊为不易,最可谓道。所作《梁格庄会葬图卷》,引首请陈宝琛等三十余家题诗、题句,更为艺林士林所同珍。(鄢卫建《〈梁格庄会葬图〉:余绍宋与梁鼎芬的如烟往事》)
再从他1935年3-4月间到广州上坟的景象看,他的祖母,伯父父子容并陆氏、张氏伯母,伯父祖并张氏、丁氏伯母均葬在广州:
1935年3月9日:出东门过所谓黄花冈者略一瞭望,即驰至银牛冈……偶闻人言此处离榕树头不远,怦然心动,盖祖母大人墓域距榕树头甚近也……其地名知府垄山冈,墓在半山,攀援始达,亟行展拜,以从未展谒,凡行三跪九叩礼者三,其一次代母亲大人行,一次代爽弟行也。子容伯父墓即在墓下左旁,行礼如仪。
1935年3月14日:得土人何鲸者指示,始知陆氏伯母墓即在企人石下,崭然如新,当上山时以为新冢也,故未审其碑碣,岂知历六十年毫不克扣,亦足见其时工程之坚。继由何鲸领往伯父祖及张氏伯母墓,则在隔山牛乸(粤中俗字,指动物之牝者言)垄,行礼如仪,惟丁氏伯母墓未详,尚待再探。
1935年4月8日:往企人石,张金诡称不知牛乸洞两穴,遂先往指示之。余见满山诸坟皆有人祭扫标识,独张氏伯母之旁一坟委在荆莽,疑为丁氏伯母之兆,令张金往省之,张金略一视即报云是矣……至是,吾家在粤诸墓彻底寻得,心中欣慰不行言。
一起咱们也从此行上坟的日记中知道,他的母亲也是广州人,舅父、姨丈等亲属俱在:
1935年3月10日:在福来居便饭,此饭馆有百余年之久,往闻四叔言,旧日祖父大人与外祖父恒宴集于此,今此店全部装修犹存古风,惜其堂倌最久者仅四十余年,无有能道五十年前事者,肴馔亦不染时习。
1935年4月7日:方宅从姨丈方霁亭(光炤)同姨庶叔祖母及小姨母来。(《余绍宋日记》,中华书局2012年版,下引同,不逐个注明)
或许因而夙缘,除了与梁鼎芬亲近的亲属联系,余绍宋还与许多粤人结下了深沉的友谊,特别是曾任北京大学教授、广东省教育厅长、广东通志馆馆长的闻名学者黄节,余绍宋在“盖棺事定”的《读亡友黄晦闻〈蒹葭楼诗集〉,凄然有感,率题二律,殊未尽所欲言也》诗中推崇至极,称其诗为“三百年来成绝响”。而黄节的临终之言,最见他们的友谊之深:“君之殁也,余在杭州,以道梗不能往。君之婿李韶清事后为余言,君易箦时频呼‘请余越园来诀’,闻之怆言。”又在1935年1月24日日记中说:“得李韶清电知晦闻逝世,悲恸不行言,眼泪夺眶而出,此是生平榜首至交,其相关心相敬爱之情事断断非别人所能及,彻底出于其诚恳,毫无虚饰,终吾之世恐可贵第二人矣,哀哉伤哉,终夕不宁。一时又不有前往一奠,因先复韶清一电唁之,十二时许犹不能成寐。胡子贤复自津来电奉告,一时悲从中来,不能自已,呜呼,晦闻感我之深如是,平生友朋存亡之戚未有逾此者矣。”
余绍宋由于学法令身世,前期一直在司法界作业,而现代司法作为新学,正是粤人之长,与其事者甚夥,故这方面的粤友也夥,首要的当然是梁启超了,余绍宋民国后进司法部任职位仅次于次长的参事近八年,即属梁启超特别照顾提拔报大总统录用。其次当为罗文干(钧任)(广东番禺籍,牛津大学法令硕士结业,曾任司法总长)、郑天锡(茀庭)(广东中山籍,曾任司法部长、驻英大使)以及王宠惠(亮畴)(广东东莞籍,曾留学日本、美国并获耶鲁大学法学博士,历任司法总长、交际总长以及国务总理)、孔希白(昭炎)(广东南海籍,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次长)都联系亲近。与卢信公(广东顺德籍,曾任农商总长和司法总长)、潘安素(广东南海籍,曾任司法部刑事司长)、陈官桃(公甫)(广东东莞籍,曾任河南审判厅长、广东检察长)、罗敷庵(广东顺德籍,曾任教育部、司法部参事)、胡子贤(祥麟)(广东顺德籍,曾任司法部参事、河北高院院长)都颇有交游。此外,与非司法界的粤籍人士,相同多有交游,如邓实(秋枚)(广东顺德籍,兴办《国粹学报》,与黄宾虹编印美学丛书)、江竞庵(天铎)(广东花县籍,曾任农商次长、民国大校园长)、梁卣铭(宓)(广东南海籍,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),陈铭枢(真如)(广东合浦籍,曾任广东省主席、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)、陈树人(广东番禺籍,曾任广东民政厅长,闻名画家)、朱汝珍(聘三)(广东清远籍,末代榜眼、宣南画社成员)、曾习经(刚甫)(广东揭阳籍,梁鼎芬得意门生,清亡后不仕;《余绍宋日记》1922年4月12日:“上午到潮州会馆访曾刚甫,以节庵遗集请其再校,以其为表伯最得意门生也。”)以及陈洵(述叔)(广东新会籍,闻名词人)等。(李在全《民国北京政府时期法令界的交游网络与工作认识——以余绍宋为中心》,《史林》 2017年第6期)
朋友来了有好酒,好酒好菜待朋友。余绍宋与这些粤籍新知旧雨的亲疏程度,其实也可从他们粤菜馆中的酬酢交游的频率见出,这真是饶有意味的事。
今存余绍宋日记始于1917年,其首记粤菜馆也始于1917年,是北京的桃李园餐厅,且前三次粤菜馆之行均归于此,与席者正好都是粤人,也可谓同僚:
这桃李园,是继醉琼林中西饭庄之后,北京较早的闻名粤菜馆——关于醉琼林,我在《西餐先行:老北京的粤菜馆》(载《粤菜北渐记》,东方出书中心2022年版)中有专节描绘。大名鼎鼎的杨度即回想说:“广东菜馆,曾在北京为大规模之实验,即民国香厂之桃李园,楼上下有厅二十间,间各有名,装修既精巧,安置亦闳敞,全仿广东式,客人之茶碗,均用有盖者,每碗均写明客人之姓氏(广东由于麻疯防感染,故饮具不管居家或菜馆妓寮等处,均注明客之姓氏),种种设备均极佳。宴客者趋之若鹜,生计盛极一时。菜以整桌者为佳,如‘红烧鲍鱼’,‘罗汉斋’即素什锦,‘红烧鱼翅’等均佳。”(虎公《都门饮食琐记》之十八,《晨报》1927年1月30第6版)但回想是简单犯错的。由于《顺天时报》1918年的报道说:“大总统(冯国璋)日前在府宴会蒙古王公及文武各官,迟早宴席需用百余桌,系香坞新开之桃李园粤菜饭庄承办,闻大总统及与宴之王公等颇欣赏菜味之佳美云。”(“本京新闻”《总统欣赏粤菜》,《顺天时报》1918年1月18日第7版)而余绍宋的记载则至少将其开业的时刻再前推了一年,可谓京华粤菜馆史的重要一笔。
桃李园之后最重要的北京粤菜馆,当如赵珩先生所说的恩承居了:“六十年代曾经,北京最有名的广东馆子是恩成(承)居。”恩承居的种种有名,也可参看拙文《西餐先行:老北京的粤菜馆》。而在恩成居开业时刻语焉不详的1920-1930年间,余绍宋去得算得上是比较早的了:“(1925年2月28日)孙永年来约往恩成居便饭,饮较多。”去的另一家大福祥,则他处从未见载过,又补了首都粤菜馆史一个阙:“(1923年6月12日)郑茀庭约正午饮大福祥,粤菜也,亦寻常,鱼生粥尚可口。”至于“(1926年12月3日)夜约心庵、两曹、渭泉、啸云饮粤楼”,则不知详细哪一家了。(《余绍宋日记》,中华书局2012年版,第487、389、576页)
其实,余绍宋在北京吃的最好的粤菜,并非这些鼎鼎有名的粤菜馆之席,而是粤籍友爱的家宴,最中之最,当然非谭家菜莫属,余绍宋也具文为证:“(1923年1月24日)夜谭瑑青招饮,谭宅粤菜最有名,而尤以制鱼翅为最佳。”并屡次形于言表:“(1923年5月4日)六时半到谭宅吃好菜,王立生、祁劲庵、熊籥青同请也。”依有文字记载可征而言,余绍宋可能是除了容庚之外,被谭瑑青请客最多的一位:
谭篆青是线年民国政府迁都南京之后,谭氏赋闲赋闲在家,经济困顿,就曾托同乡史学咱们、辅仁大校园长陈垣出让藏品:“江门手书卷(有木匣)奉尘清赏。任日来颇窘,乞为我玉成之。敬上励耘先生。祖任磕头。(一九二七年一月)卅。”(陈智超《陈垣交游书信集》,上海古籍出书社1990年版,第256页)所谓“江门手书卷”,当为明代大儒江门新会陈献章的书法作品。
1923年11月4日:四时半到钱阶平处宴会,今晚何雪航借谭宅招宴遂辞未去。
1925年11月29日:罗文仲、劳伯善招饮谭瑑青宅,钱阶平、施伯诒又招饮,连赴三局仍不得饱。
在被请吃谭家菜的过程中,咱们须得留心的一个人是陈公睦,由于饮食文化咱们唐鲁孙先生以为谭家菜与陈公睦甚有根由:“谭篆(瑑)青有位姐姐,他们是祖字辈,名叫祖佩,于归陈公睦。公睦是岭南大儒陈澧(兰甫)先生的文孙,也便是现任驻梵蒂冈教廷大使陈之迈的尊人。陈府是鼎食之家,公睦对割烹之道,素具心得,加上夫人又是一位女易牙,天然陈府的菜,也就卓著成家了。谭篆青贪吃成性,有此良师,焉能放过。所以又让自己如夫人带艺投师,拜在姐姐门下仔细学习。因而谭的如夫人,一人身兼岭南淮扬两地调夔之妙了。”(唐鲁孙《令人难忘的谭家菜》载《全国味》,广西师范大学出书社2004年版,第136页)除了前述陈公睦请他吃谭家菜外,还曾请他吃过家宴:
1923年10月27日:周诒先来,黄昏尹朝桢来,郑茀庭来,同茀庭往应陈公睦之招宴。
他也请过陈公睦:“(1923年10月8日)折柬约江翊云、罗钧任、刘崧生、祁劲庵、郑弗庭、陈吉甫、陈公睦、王立生、谭瑑青、徐心庵、刘放园夜饮。”有来有往,才算是朋友。
一起,咱们也须注意到别的一位即郑茀庭即郑天锡,广东香山(今中山)人,虽然在烹饪上比不上陈家的钟鸣鼎食,但跟余绍宋联系但是深沉亲近得多,并且郑氏转入交际界后,其饮食眼光乃至厨艺,但是声闻海内外的。“曾经,叶公超和郑天锡两位先生侨居欧美,身边常有名厨替他们治馔。据作者所知,他们每次请客,不分中西,均事前和大厨师或客人研讨喜吃何种菜式?哪类点心?慎重将事,使得客人乘兴来而,满足而归。”([美]陈本昌《美国华裔饭馆工业》,第236-237页)还曾多次亲身下厨,在任驻英大使期间就有三次:“一次是款待克里斯浦夫人,克夫人为援华会主席,对我国关心至极,郑大使乃初次破戒;第2次为款待拉斯基教授,拉氏为郑大使昔年在牛津同学,风雨联床,遂有此雅兴;第三次是款待英首相艾德里,郑大使乃特制此馔表明亲热,英伦坛坫间,恒以此为美谈焉。”(半解《驻英大使郑天锡擅调羹汤》,《海潮周报》1947年第53期)故当他1970年在伦敦逝世时,他的老乡、客籍广东新会,早年结业于广州中山大学,后留学美国,曾任美国共和党亚裔总党部主席、美国华裔进出口商会创会名誉会长的陈本昌博士敬挽一联曰:“才气纵横如万马,砧坛制胜似千军。”([美]陈本昌《美国华裔饭馆工业》,第236页)故余绍宋在京时,除了最初即提及的请他吃桃李园,还曾四次饮宴于郑家,均连连称好:
1921年9月14日:散值后到郑茀庭处应其招宴,肴馔甚精巧,酒皆西洋多年名产,甚浑厚,不觉过量。
1922年1月25日:黄昏应郑茀庭之招饮,同座皆粤人,终席未尝作官线日:夜陆棣威借郑茀庭家请饮,菜甚好,饮又过量。
1926年2月14日:往王亮畴处、郑茀庭处,在茀庭处中饭,粤人谓之开年,肴馔颇好。
赴廖仲恺之兄廖恩焘之宴,也是应郑之请:“(1923年9月20日)夜廖恩焘招饮,号凤舒,初相识,本不肯去,茀庭来约同行,遂应之。”当然,1928年余绍宋南归之后,郑氏身居国民政府要职,交游饮宴更多,留下后叙。这儿接着要说的是,余绍宋在京期间与其他粤人的宴饮特别是家宴。比方说“食在广州,厨出顺德”,顺德会馆的宴席,当然非常地道了:
1925年11月29日:正午叶柳宅招饮东莞馆,初识康同璧女士,南海之女也,席间议论时局颇有见到语。
1925年9月23日:夜姚次之招饮,略坐即辞,赴梁秋水处食广东鱼生,坐有陈仲恕,谈至十一时始归。
1934年10月26日:晨起即访晦闻,即在其家食鱼生粥,晦闻闻余将归,意颇惆怅。
余绍宋北上南下,途经天津期间,去过的两家粤菜馆,未见诸他处有记载,可谓可贵的史料:
1928年6月12日:夜孙青臣约饮星记,肴馔俱附药品,盖粤味也,亦殊适口。
1934年末北上京华,11月5日再经天津时,所履席的得月饭庄,虽未必是粤菜馆,但仍是不由得加以比照,足见粤菜的“标杆”位置和效果:“正午芸夫在得月饭庄盛设肴馔相款,鱼翅一味最佳,不逊粤制也。”尔后,余绍宋南归寓杭,敞开了粤菜馆的新篇章。当然新篇非全新,旧篇非全旧。比方上海,此前北上南下经过期,友朋往往招饮粤菜馆:
1923年1月3日:夜车湛清招饮东亚饭馆,饭毕又往共舞台看男女合班做新戏。
1928年7月25日:夜王长信、李晋孚、徐恭典约饮味雅,殊不若去冬远甚。
宴聚的也多是老友,比方郑天锡,此际在上海重操律师业,并兼上海东吴大学法学院教授。故他寓杭期间,时作沪游,迎聚最勤的,天然也仍是郑天锡,也频见在京时宴聚不多的“生平榜首至交”黄节,地址当然除了粤菜馆则是挚友寓庐:
1929年8月4日:晨起与博生同赴车站,作沪渎之游,七时开车,十二时半始到,盖已迟二非常矣,弗庭、慰三、韵泉、恒青来站相迓,茀庭约往新雅食点心,凡食八九种,俱甚适口,茀庭夫人及其子女在彼已久待,周到可感……六时始赴东亚,则晦闻已归,把晤至欣慰,秋湄适在,遂同赴安泰酒店应茀庭之招,畅饮至十时始返茀寓,又与茀谈至十二时始寝息。
1929年8月5日:午间应慰三之约饮梅园酒家,饮毕,袁书霖、王粲忱约东亚咖啡馆谈冯、吴事。旋访晦闻,晦在七层楼陈少白室,少白昔在都亦曾见过,因赴其室谈约一小时,热不行耐,同晦闻来荑庭寓纵谈约三小时,余始知粤事大约及此番晦闻所以辞去职务之由,相与嗟叹罢了。夜应叶誉虎之招赴觉林吃素菜,始识黄宾虹、邓秋枚,十时许返茀寓。
1929年8月6日:夜弗庭复设宴相款,晦闻更申粤志馆事,谓余如不应聘则修志事必停办,否则必为所谓中山大学者所并吞,此刻粤中实无人能任兹事,故当局之聘任出于诚恳,绝非有所不得已。余终以道远不肯往,虽甚孤其意,亦弗恤矣。
1929年8月8日:九时许访晦闻,遂同秋湄往访黄宾虹……正午同赴新雅吃点……夜王长信、江竞庵合请安泰酒家便饮。
1931年9月17日:(赴上海就医)茀庭上午约去天天酒家便饭,下午于其家设盛馔相款。
1932年1月,郑天赐出任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常任次长,7月改任司法行政部政务次长,其间出差杭州,余绍宋也在当地的粤菜馆款待他,诚可谓粤菜情深:
情深所至,郑天赐1936年10月当选为世界联盟荷兰海牙世界常设法院法官,12月初临行前夕,余绍宋亲往南京离别,别宴仍设粤菜馆:
1936年12月8日:正午茀庭约饮广州酒家,饮毕摄影留念,茀庭、毅安与余三人也。
而此前余绍宋1934年途经南京,1937年应邀赴南京检查故宫博物院所藏书画,藉老友罗文干等的粤菜馆之宴,次序结识一众粤籍书画家,大有相见恨晚之宴,诚粤情面与粤菜缘的又一佳例:
1937年3月21日:赴故宫博物院检查,至午而毕。驱车赴广州酒家应王亮畴之招宴。
1935年春上,余绍宋赴粤上坟,则其粤情面与粤菜缘并臻高境,由于此行,不独上坟,还包含见过在舅父姨表等亲朋与友爱素交,特别是极力妥为处理黄节死后事宜,令人感动:
1935年3月12日:李韶清来久谈,因晦闻山地已定,图 书馆亦允为收存书本,其他各事亦俱有方法,特作书与仲恕、夷初诸君言之。
黄节最终的墓志铭,也是余绍宋亲书:“(1935年12月4日)为晦闻书墓志,不觉潸然,志为章太炎作,文极佳,惜于其生平志事多未尽也。”(《余绍宋日记》,中华书局2012年版,第1244、1251、1323页)但是,这并不阻碍此行为美食之旅;清明故系祭祀祖先的节日,寓有悲戚之意,但戚后欢颜,也是题中应有之义,比方粤中以祭肉享小儿冀其聪明,即其一例;清明祭祖烧猪,做工甚繁,其味甚美,当然不仅为享祖先也。这一趟的美食之旅,始于香港,及于肇庆,从海鲜到河鲜,从大餐到茶点,无不有适口之欢,尤其是百年老店福来居,不仅在民初的《英公使黄诰日记》
1935年3月4日,香港:源丈约巡行街市,茂盛似尤胜于沪渎。有戴永庆者,亦在港营药业,约往金陵酒家宵夜,烟赌娼三者俱备,线日:唐天如来,约往金龙酒家,电招陈真如至,始识区大任。……下山赴香港仔,犹是旧时景物,盖香港未割让英国曾经,本所以处为阛阓,土人皆居所以,俱以渔为业,彼岸村市渔舟交游尚仍老式。源丈约至镇海楼食鱼鲜,各类至繁,询该店中今天全部海鲜姓名,辄举数十种以对,约记之,如所谓七日鲜、石斑、方利、细鳞、红油、火点、连占、青衣、泥黄、三刀、生带子、华美、富曹、金古、三须、尸公、鸡鱼、石梁头、山君之属,不能悉记,亦俱土名,未详其本名也。命其取数种来观,则五色斑驳,多生闰所未睹者,随食数种,味香鲜美。
1935年3月6日:未明抵广州,泊西濠口。沧萍并晦闻三子一女俱来迎……午刻雨,节若约往谟觞酒家便饭……五时归寓,李沧萍、韶清昆仲来,欧鼎彝来,鼎彝约饮金轮酒家。
1935年3月9日:赴味余茶馆吃点心,亦粤俗也。点心品种甚多,每一星期必易品目,任点数种,靡不适口。
1935年3月10日:在福来居便饭,此饭馆有百余年之久,往闻四叔言,旧日祖父大人与外祖父恒宴集于此,今此店全部装修犹存古风,惜其堂倌最久者仅四十余年,无有能道五十年前事者,肴馔亦不染时习。
1935年3月12日:黄昏同子静、哲生赴笑霞酒店食鱼鲜,有嘉鱼一种,味极鲜美。
1935年3月29日(鼎湖之游)在(市区)沿堤酒楼中便饮,暮霭苍茫,几忘旅游之倦。食所谓鲶鱼者良佳,肇庆食物中有果蒸粽极有名,子静必欲得之,味殊甘美。
1935年4月1日:张哲宸约往陶陶居喝茶。粤中近来饮早茶习尚大盛,颇闻旧日士夫所不往,今则否则矣。茶居之建筑设备皆非一二十万不办,此亦习尚奢华之一端。正午旧国立北京专门校园学生公请,在小北登峰路北园宴集。
1935年4月8日:过沙和,哲宸言此地米粉最有名,乃下车至义和茶居歇息,一尝其味,实亦寻常。
最终咱们要说说余绍宋在杭州的粤菜馆日子;特别是他屡赞粤菜馆的一起,痛贬杭州菜,可谓既视粤人为生平榜首至交,也视粤菜为生平榜首知味:
1929年8月1日:心庵来。夜饮福禄寿,肴馔殊欠安,大略杭人不考究饮食,故无好酒馆也。
1932年3月15日:下午鱼占、潜修、厚斋、砺深先后来谈,厚斋五十岁,约饮天香楼,杭州最近有名酒馆也,肴馔至恶劣。
余绍宋首尝杭州粤菜,是叫的“外卖”——粤菜馆传统的“上门到会”,今天仍行,比方每年的龙舟席,基本上依此而行——并接连吃了两三次,仅仅不知道这广东馆叫什么姓名:
打边炉,近乎吃火锅,诚粤菜馆之特征,尤其是在前期的京沪,也最显余绍宋半个粤人的特征——外地人是不太会用“打边炉”这一方言的。比方1900年代初期辰桥的《申江百咏》里说:“清宵何处觅清娱,烧起红泥小火炉。吃到鱼生诗兴动,此间惋惜不西湖。”并自注曰:“广东销夜店,倒闭自幕刻起至天明止,日高三丈皆熟睡矣。冬夜最宜,每席上置红泥火炉,浸鱼生于小镬中。且鱼生之美,不下杭州西子湖,尤为心爱。”((载顾炳权编著《上海洋场竹枝词》,上海书店2018年版,第97页)清宵清娱,找来找去,仍是只好找广东馆子。到清末民初朱谦甫的《海上竹枝词》也说:“冬日红泥小红炉,清汤菠菜味诚腴。生鱼生鸭生鸡片,可作消寒九九图。”
1929年3月17日“夜渭泉约饮聚仙馆”的聚仙馆,疑即此聚贤馆,由于之后此名从未再现,且只一字之误,而音亦非常附近。聚贤馆之为粤菜馆,商务印书馆1935版《西湖旅游攻略·酒馆》(第110页)中有清晰记载:“广东聚贤馆,花市路。”尔后,聚贤馆就成了他首要的招待菜馆:
1936年7月18日:诸葛源生丈来,马夷初自北平来。约十叔来,同赴聚贤馆为源丈洗尘,招王孚川、徐子青奉陪,博弟、意儿同往。
1936年8月4日:约砺深赴聚贤馆午饭,招鱼占、俶仁陪之,巽初适来谈,遂约同往。
1936年8月6日:南章来求作箑,即对之挥毫,书作大草,画作墨竹,均称意,约南章饮聚贤馆。
1936年9月27日:刘崧生之世兄准业今在浙江大学充教授,黄昏来见,因约往聚贤馆便饭。
1936年11月8日:夜约心庵、馨山、心水、达先、炎生、晴川、十叔饮聚贤馆。
1937年7月3日:正午宴立庵、仁杰于聚贤馆,晚博生、果行、志西亦设宴相款,约余奉陪。
跟着新的粤菜馆钱唐开出,他又一再“打新”,且不嫌贵,常常举家前往,实是线日:夜博生约饮新开粤菜馆名钱唐者,肴馔不恶,惟价甚昂。
1937年3月3日:正午孙俶仁约饮钱唐,仓促一往即归。……晚仲夷约饮钱唐,饮毕复赴砺深家看字画。
1936年4月7日:夜同姬人赴新中国粤菜馆便饭, 荆人率二子归家,爽弟送之。
还间或去过一家中心粤菜馆,因菜欠好,不复再去:“(1931年9月16日)十叔、心庵、砺深至,筠彦因约赴中心粤菜馆小饮,肴馔直不胜下咽,杭州真无一好酒馆,亦一憾事。”至于大名鼎鼎的冠生园,钱南扬先生都去过,余绍宋先生却没去过,可谓一奇:“(1937年2月10日)晚,携珂儿、琬儿膳冠生园……(15日)晚,膳冠生园,联华看电影。”(钱南扬《杭州日记》,《青年界》1937年第12卷第1期)
尔后,抗战军兴,故人星散,余绍宋也避地乡下,战后归来,百废待兴,而他也不久就离别人世,不管粤情面仍是粤菜缘,都成遗响,但也实堪长记久忆,至少这些粤菜馆,还有几人知道,几人忆及?